杜甫与药
新清华 2023年08月18日 第2295期 副刊
人文学院2022级本科生 曹瀚博
“沉郁顿挫”的诗风、“忧国忧民,多愁多病”的形象,往往是我们对于诗人杜甫的最初印象。他许多为我们熟知的名句,如“感时花溅泪,恨别鸟惊心”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似乎也加深了这种判断。然而,“沉郁顿挫”并不足以概括杜甫的全部风格,他的一生也并非全部在国家衰败、个人衰老中度过。清代画家王树穀的《杜甫采药图》则为我们提供了杜甫形象的另一种可能:一手握着竹竿药篓,一手捋着胡须,神态淡然自得。药,在杜甫人生不同阶段的诗作中多次出现,寄托了杜甫人生中没有那么“用世”的一面。
古代语境中的“药”一般包括两种:一种是我们比较熟悉的中草药,另一种则是具有道教色彩的丹药,而这两种“药”在杜甫的诗歌中都有涉及。二者中出现得更早的是丹药,在744年,当时尚未崭露头角的杜甫初识已经名满天下的李白,仰慕其诗名和超然逍遥的行事风格,便写下《赠李白》一诗,在其中以隐者自居,罗列了许多道家意象。其中涉及丹药的“苦乏大药资,山林迹如扫”一句,便是对李白的一句深情表白:真可恨我所住地方的山林仿佛被扫帚扫过一般,没有炼丹的原材料。此后二人寻访隐士、修炼丹术,在分别时杜甫写下另一首《赠李白》,其中“秋来相顾尚飘蓬,未就丹砂愧葛洪”句,借未能炼成丹药的遗憾,写出了对于二人畅快淋漓生活的不舍。
如果说丹药代表的是杜甫狂放而出世的一面,草药的意象则多带有一种宁静隐逸的色彩。杜甫于759年卸任华州司功参军后,有了更多接近大自然的机会,而身体状况的下降则让他无法离开药物,这一时期的他写了许多色彩清丽的涉药诗歌。“移船先主庙,洗药浣沙溪”“近根开药圃,接叶制茅亭”“编蓬石城东,采药山北谷”,这些诗句让人不禁联想起陶渊明“采菊东篱下”“种豆南山下”等名句。“晒药能无妇,应门幸有儿”,杜甫对这种生活似乎是满意的,他甚至写过“采药吾将老,儿童未遣闻”这样的诗句,一度想过在采药生活中度过自己的余生。
在其创作的末期,杜甫在书写草药之余,突然又找回了丹药这一意象。或许是病情的加重,使得杜甫意识到他最需要的已经不是能让人延年益寿的草药,而是让人彻底征服死亡的丹药,于是写下了“生理祗凭黄阁老,衰颜欲付紫金丹”“我欲就丹砂,跋涉觉身劳”等诗句,然而他“欲付”“欲就”的用词说明这只是一种精神胜利法,并没有被付诸实践。在《昔游》一诗中杜甫回忆起当年和李白交游的时光,“东蒙赴旧隐,尚忆同志乐。休事董先生,于今独萧索。胡为客关塞,道意久衰薄。妻子亦何人,丹砂负前诺。”回忆往事、面对生老病死的杜甫,也许读来的确是“沉郁顿挫”的,也许是来自他对个体终极意义的叩问。
只可惜,正如杜甫在人生中最后一首诗的最后一句中写的那样,“家事丹砂诀,无成涕作霖”,他已经晚了。